3.7 乡鄙物语

人有兽心当是兽，兽通人性愧非人

灵羊与教授

有一群恶狼长期横行在季青大草原上，方圆百十里村庄，牛羊常常处于惶恐中。狼内心有个法则：整个大草原就是造化为我赐予的，牛羊、牲畜，都是我的美食。例外的是，横山岭有一些老羊不但不驯顺，还阻抗着狼顺利会餐。狼懊恼极了。它们内心思忖着：我们要永远独霸这季青大草原，就必须除掉那些顽固的老羊，特别是那只老羊精。

然而，那些老羊就是顽强不屈。它们也有自己的法则：我们为何不为高尚的人类服务，而为那恶狼所食呢？特别是那只老羊精。它是那些老羊的代表。它犄角很奇特，这犄角尖儿锋利且有灵气，它能射神光、懂物候、通天理、嗅千里、辨百味，对狼的气味、狼的踪迹、狼的阴谋，都能洞察秋毫。因而，众多的牛羊、附近的山村的家畜，大多得到了老羊精的保护。

那群恶狼岂能死心？它们从很远的地方，又向着老羊精合围过来。其它牛羊落荒而逃，唯独老羊精岿然不动。它与群狼对视稍许，然后突然发起反攻。犄角左右几挑，剜出了一只恶狼的眼睛，挑出了第二只恶狼的肠子，穿透了第三只恶狼的心肝。那只瞎眼狼乱窜着撞下悬崖摔死了！此后一段时间，再没有了恶狼威胁牛羊了。横山岭附近的村庄也安静了许多。

然而，安定没有几日。岭北边的峡谷里，又蹿出来几条充满复仇心理的新狼。它们貌似慈善。它们慷慨激昂地说：“我们要维护这季青草原的新秩序，保持草原生命的公平和安定。”

老羊精明白狐狸表扬乌鸦的结果。

这几条新狼，虽然刚到这山头，但它们一定耳闻了这个草原上老羊精的掌故。所以，它们表面很友好，实际上在很远的阴暗处谋划着灭掉老羊的方案。

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，季青草原遥远处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。密谋围杀老羊的狼们顿感畏惧，飞也似地溜到横山岭那边去了。这高大的影子，便是生态学教授姚生链。

姚教授考察完南北极不断升温、冰山倒塌的问题后，想顺便考察这里的生态环境。他看到一群牛羊在安定地吃草，很高兴。可是，当他走近牛羊群时，忽然发现草地上有俩条狼尸，暴露着一颗狼眼珠，一副狼肠子和心肝。教授诧异，半响不语，咋回事？这么壮观啊！

姚教授醒过神来，立即取出自己的仪器，对散落在草地上的狼器官进行检测。

检测后，教授傻眼了。原来，他发现了这只狼眼睛里的成像，除了牛羊惶恐逃散的样子和牛羊被咬死时的惨象外，都是它的那些头狼贪婪、贪色的眼神、人肉中最有营养的部位、人的钱包和金库的钥匙、美女和少妇的乳房、嘴唇和阴部，更惨烈的是群狼分吃牛羊尸、群狼分人尸的群餐图，狼群争食、自相残杀的血腥图……

教授明白了所有狼的眼睛整天盯着什么了。他又检测其它器官。他发现狼肠子里待排的存物，大部分是牛羊猪等动物的肉和骨，许多嚼碎待排的骨渣里还有人发……

他发现第三只狼的心肝，已经像煤炭一样黑透了。

解剖结果让教授触目惊心。他万万没有想到，这里的狼真是猖狂至极了！近些年，为了保护生态环境，收了猎枪、炸药之类武器，禁止猎杀野生动物，没有想到横山岭一带的狼，竟然在季青草原以及附近山村、城郊猖獗为害！这里的人更是怨声载道。羊肉泡，每碗飙升到30元的天价！原本是和谐美好的季青草原，现在，时有冰雹地震、洪水泛滥；时有羊群被袭击，耕牛被咬伤；时有山民、儿童、少妇被伤或失踪；时有大腕、富婆、虾米官员之类也被骗、被坑害、被劫、甚至被食掉；时闻新埋的热尸也会被刨出来吃掉，草地上血迹斑斑。真是穷凶极恶！令人震撼！

“生物链被破坏得这样惨重，真是哀莫大焉！如果所有草原都变成狼的世界，自然界不就要面临毁灭了么？这必须下狠心治理恶狼，保护牛羊和村庄，保护山民正常生产生活，重建生物链，平衡大自然！”姚教授痛彻心肺地思考着。

教授惊讶地问：“老羊精，多少牛羊、多少人都被这恶狼吞食了，你怎么还健在？”

老羊精回答说：“姚教授，我的祖先就有独特的羊格，就是团结护群，为人类服务。我们除了奶我们的孩子外，主要是为人的孩子、孩子的爷爷奶奶们提供营养。我怎么愿意作任狼咀嚼的猎物呢？我经过百年的修炼已经成精，拥有特异的犄角。它既能敏感地洞察狼的所有阴谋和劣迹，又能有效地反击和防卫。所以，许多牲畜和人被我保护下来。不过，有些懦弱的牛羊，自己愿意做狼的猎物，还嘲讽我不安分、管闲事。有些牛羊见狼走了，就骂狼凶恶；狼来了，它们又装出驯顺的恭维的姿态，以狼没有先吃它而荣耀，就喊狼好。大部分牛羊和人都拥护我说，要不是老羊精们的坚守，我牛羊族早就灭绝了。”

姚教授听得入神了。他惊异地说：“哎吆！我明白了！原来我刚检测的狼器官，都是你那双犄角的战绩！好样的！你的战斗，全是为了牛羊族大众的生存安全和发展，也保护了人，真是奇迹！我为你鼓掌！你不愿为狼所食、更不忍心其它牛羊族受伤害，甘愿为人类牺牲自己一切的精神、气概和品质，在牛羊族、乃至人类中都是弥足珍贵的！”

老羊精说：“我的主人说我是灵羊，犄角里聚满着天地正气，我是我们草原和牛羊群的保护神！”

姚教授真地钦佩了。这只羊的灵性、善性和刚性，是羊族里绝无仅有的伟大！他明白了，它不仅为着牛羊族安定、人类幸福，勇敢地坚守，为维护季青草原生态平衡，做出了一般家畜不可比拟的贡献，堪称动物界的灵长和英雄了！他说：“老羊精，今天检测狼眼睛、狼心肝、狼肠子结果，是你给我们认识狼的本质、危害，制定全面惩治恶狼的战役方案提供了珍贵的权威资料，谢谢你！”

……

一场治狼的战役顺利结束。季青草原重获了原有的安静祥和。老羊精获得了一枚金质的国际生态勋章和一枚人类朋友勋章！

2010.5.2

老虎的悲哀

那次举世闻名、你死我活、惊心动魄的大王争夺战后，我骄傲地作了虎头山森林里的“大王”。从此，我的乳名蜚声世界！我陶醉在一种征服感所产生的快乐之中，陶醉在百兽的欢呼中，陶醉于人们对我“百兽之王”的恭维中！狮子、大象、黑熊、狼狗，都畏惧我三分；豺狼、羚羊、野鹿……我更是不屑一顾。山、林、涧、泉、石、草、天地、空间，都是我的天下。我才找到了当“山大王”的满足感和荣耀。声啸林涛，百兽惊藏；飞跃峡谷，身轻若燕。这感觉真爽！我全然享受着绝顶的特殊待遇：专横奢华，纵情泄欲，奔腾山川我由我，喝血嚼骨也由我。天上的鸟雀飞过我的山头时，都要向我点头敬礼；下到地上的蚂蚁、水中的虾米更要向我仰视致意！因为，我是“山大王”啊！我更有贪婪凶恶的本性和无往不胜的神威，当然是森林世界唯一的真理标准。其它动物，无一例外地只能先作奴仆、看客，再渐次作我美食而无任何发言权！就是人类，也要对我顶礼膜拜。不信，你看有人把我的相片奉至家中，当做镇宅之宝！

山大王的感觉真是妙极了。

几千年过去了。不知是什么原因，我忽然感觉山上动物渐渐稀少了，竟然好多天也没有听到一声狼嚎、羊叫。天上的飞鸟也少多了。山上渐渐的荒凉起来，好在还有绿树和山风。我感觉很纳闷、很不对劲！

我百思不得其解，不得不放下我山大王的威仪，化装成一只飞鸟微服私访。飞了几千个山头，我发现我的种群就是珍稀得多了。甚至，千里路上遇不到一个兄弟，而其它动物还是各自悠然地活动着。于是，我便有一种不祥的恐怖感！

尽管如此，我必须耐着性子弄个明白。我下驾飞到一个小镇上空，发现这里熙熙攘攘，噪声很高，好像是人间过什么会。人们围着我同伴的肉、皮和骨头，争相砍价！有的说：“这是乳虎，肉好吃！皮不好用！”有的说：“吃过人的虎肉不能吃，吃了会遭祸殃的！”还有的说：“这是个老家伙，皮作大衣、褥子都挺好，价格高一点，值！”我明白了，他们已经猎杀我族，并当生意作！

我一阵颤栗。翅膀酥软得差点掉下来！我挣扎着飞到一个不大不小城市的公园上空。忽然，俯视到我的许多同级别的“山大王”被请进漂亮的金属笼子。看似千人朝、万人仰、锦衣玉食，然而永远失去了笑傲山林的自由和威风！

为什么呢？我真不明白！为什么其他动物远离我的山头？为什么这世界要颠覆我们虎族？

我隐约听见一支喜鹊喃喃地道：“我听说，你们虎族凶猛专横、贪婪成性，独占山头，几乎吃光了山鹿、黑熊、豹子、羚羊、角马、羊儿、狗儿。谁敢与你同日而存、同山而居？有你存在，谁能安定幸福生存呢？你不但强暴了动物界，而且危害着人类安全啊！所以，人类惩治你们，那是除暴安良、拯救大自然啊！”一支小兔子躲在草丛里偷偷地说道：“这天下的山头，本来就是造化给我们大家的，而你们没有仁心，凶恶残暴成性，血债累累，天怒兽怨，人也愤怒。你们的恶行令其他兽类怨愤，还有你们逞凶时体内产生的毒素，累加起来会使你们肌体产生一种的兽类癌变。癌变的肌体产生的精液，必然导致你们种族的蜕化，直至灭绝，这叫因果报应啊……”还有个不认识的小动物偷偷地说：“为了我们生存的那份世界的回归和安定，我们也早恨透你们这山林霸王了。据说，你们伤害过牲畜、欠下的人命，就是要剥你们的皮、吃你们的肉、卖你们的骨头。这不是人类的凶残，而是天道对你们应有的惩治。大家把你们囚禁起来，剥夺你们横行霸道的特权！这是天下动物和山林安定、幸福的重要善举啊！”

我真的受不了这等诅咒和屈辱。我还以为，它们全然是被我族驯服了的、无知的生命和天然储存的美食呢！原来，它们都如此地恨我！在我的欲望得以任意扩张的时候，它们那些贱命的细胞里，已经深深埋下了仇恨我的种子了。

我无奈地悄悄飞回我的虎头山，孤零零地蹲在失魂岩上，静静地喝着萧瑟的风，听着树叶莎莎地响着，承受着火辣辣的太阳的炙烤。我想苟延残喘，静观其变。于是，我慢慢陷入沉沉的思索：几千年来，我辈都是陶醉在吸吮其它动物血液的快感之中，却从来没有感受过它们的脖子被我的牙齿死死地咬住时，它们挣扎和嚎叫的惨痛啊？！真没有想到，昔日它们对我那山呼万岁的崇拜，竟使我只知道我的存在、我的伟大，而忽略了它们的生命原本同样的珍贵，世界本来就是万物共存的道理。怎么只能是我老虎一族的呢？骄横残暴的做派，是我忘记了那些俯首叩拜的臣虏，原来它们大半的心里都揣着捅向我的锋利的匕首啊！它们也知道要生存权啊！在我霸道的欲望和淫威无限扩张的时候，我自己早已为我族的覆灭裂变了癌细胞啊！原来，天道才是真正的巨无霸！

我崩溃了。

我已经没有了昔日啸傲山岳的雄风，也已经不能蹲起了。昔日的“虎背熊腰”，一天天萎缩成了一只病瘦猴子。一群大雁从千里之外飞过来，丢下我朋友的口信：“虎头山虎兄，我族将亡。我的骨头已经朽坏了，骨髓都变成臭水水流出来了。我可怜地在收尸岩上瘫痪着，我预感到我时日不多了。据说，好多兄弟也横不下去了。有的已经被击毙；多数患上了不可医治的髓腐病，只能等待着蚊蝇、蛆虫和老鹰送葬了；有的被抓进笼子，据说也不会长命的。你要提早打算，我也帮不上你了。”“哎！我的朋友，怎么也会患上那可恶的病呢？我还能存在几日呢？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？……”

我心里极为酸楚！失魂岩，成了我无奈的最后一张床板。我的两个小虎崽子可怜地挪动到我的身边，有气无力地巴望着我，像要吃点牛羊肉的样子。它们看我自身难保的样子，就再也没有什么反应了。我有什么能力拯救它们奄奄一息的生命呢？恐惧，像大海激浪朝我袭来！我的后代竟然也这么快地退化了，退化到看见蚂蚁都害怕。它们的退化，不就是给我虎族灭绝敲响的丧钟么？……

我从来不知道，我名驰天下的虎头山大王，还会有今天！

我真悔当年拼出祖先留下的那点血本，弄来这么个“山大王”，本来也想过过人间珍品“鸦片”的瘾。没有想到，它才是这么个坏东西！竟然使我族遭了这么悲惨的下场！看看那些虔诚的牲畜、大象、骆驼，默默地为人类奉献，过着祥和的日子。它们的后代也茁壮成长。再看看人类，那么的明智、那么的高尚、那么和平共处、那么的重视公平正义，那么的安定祥和！人类，才是真正聪明的世界霸主呀！看到这些，我就心酸懊悔！

猫头鹰在一颗枯枝上不时地哀叫，像是给我掐着分秒；一群喜鹊飞来，在周围的树上喳喳地叫着，像是呼朋唤友，等待会餐我的死尸；狂风刮得起了哨子，满山的枯枝败叶，随着旋风不停地在我的头上、脸上、身上摔打。我感觉整个失魂岩在颤抖。

恍惚中，我隐隐看见，一支憨厚和善的骆驼和大象队伍，驮着物件和它们的主人，在沙滩上迈着坚实的步子，义无反顾地、快乐地、悠然地朝着它们既定的方向走去。我羡慕它们，羡慕它们的普通、平和、诚实、善良和快乐！我天真地想借用他们的善良，奢望着他们给我最后的一丝眷顾和拯救。即使让我变成一只温顺的小白兔，我也愿意。

但是，我没有想到，它们和主人，竟然没有一点眷顾我的意思。它们的头和目光竟然没有向我偏过来一点，只是在临近我瘫卧的失魂岩时，鼻子一齐斜射来一排有力的臭鼻涕……

冥冥中，我似乎听见它们窃窃私语：“这鼻涕，就是给那暴虐者的挽词！”

2010.3.5